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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享会回顾|一个城市里,食物在扮演什么角色?

青云文社 青云文社历史研究所 2022-10-31


“一思一食”第二期“以食为媒”主题分享会现场


食物的形态变化多端。它可以是有形之物,也能滋生出弥漫在城市或者乡野间,让人快乐或迷思的氛围感。它更是一种驱动力,让身体的移动硬朗地形塑出空间、文化、地方感和世界性。味觉、触觉和听觉由此而生,此消彼长,逐渐融合。


在“一思一食”中谈论一次冬至,是属于地方的重要时令和日常的点滴起伏;聊一次行走体悟,是来自累月的田野中需索事物规律的冲动。


“一思一食”第二期已于12月11日开启系列交流分享,在主题讲座“以食为媒:顺德饮食地理和城市行走”中,广州美术学院视觉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、导师邓启耀、中国数字媒体和录像装置先驱艺术家胡介鸣,以及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副教授、博士生导师肖剑分别在交流现场从人类学、传播学的角度讲述了他们对于食物的解释,同时针对顺德饮食背后的地域文化进行更深层次、更广领域的探讨。





以下为本次“一思一食”第二期“以食为媒”主题分享会现场邓启耀及肖剑部分整理回顾,本文经过分享者授权发布:




邓启耀

顺德饮食地理和城市行走

——到处看看,到处吃吃,我们要保持一定的“野性”。

 


邓启耀在分享会现场


赞美别人的好东西,这也是文化重要的观念。美美与共,就是你的好东西,我的好东西,大家在一起,才会达到“和”的过程,天下大同的境界。这就是人类学最主张的东西。

 

我想我们是游走在陌生(的地方)……因为除了父辈、祖辈,(我们)都是到处游走的。现在问我的故乡是什么地方,我不知道。我现在的口味更偏向云南一些山里的味道,我在傣族地区当过知青,吃过的好东西,可能是这辈子在别的地方包括顺德都没吃过的。


云南餐桌


我以为是我自己年轻时嘴馋的不客观评价,后来我带着我女儿到我当知青的地方。我女儿每天吃饭是最头疼的(事),吃一小碗饭要磨蹭半天,结果到了那个地方,居然三碗饭吃完还剩小半碗,她说爸爸不要剩,我以为她叫我添。没想到端起来就自己吃了,令我很吃惊。这样一个叼嘴的孩子,一下子那么好吃,就说明确实味道很不错,至少比她吃广州的味道还感觉新鲜一些。


我觉得我们的游走,最准确的说是吃没吃过的东西,见没见过的东西,就是我们做人类学最有趣的工作。


哈尼族的长街宴


在哈尼族的长街宴,每家端出一桌各种菜,狂吃。那个是原生的,味道不同一般,虽然做得比较粗放,但很不错。


我有一个朋友是出版社的社长,要编一套中国的十几大菜系,我说没有少数民族菜系,是不全的。


云南民谣:酸摆夷(傣味偏酸)、甜汉人偏甜,苦傈僳、辣阿佤、臭崩龙。这是以口味来界定民族的特性。


酸摆夷(傣味偏酸)

比如傣族的酸,街边的一些东西,如果不去吃,都是非常漂亮的,它的特征,比如酸、辣、香,这些菜都是野生的。我们在傣族时,他们的酸是酸中不同,有酸奶味的酸、酸笋的酸还有各种其他的酸,酸味是不一样的,他们是很讲究的,菜有很多种。


云南香竹筒饭


后来我们回城,还非常怀念那里的口味,所以有知青就开了个知青餐馆,生意好得不得了,完全模仿傣族的口味。


它有一些特殊的用具,这个甑子,用一种树掏空做的,装饭在里面,饭不会馊,也是民间的一种智慧。


这是侗族的酸鱼,非常辣,但非常好吃,油炸以后就是这样的,还有烤鱼。


我有时候带着女儿去做调查,有一次在布依族的村寨,小家伙那时候还小,一整天就跑去河面守着人家的摊,人家卖这种烤鱼,两块钱一条,被她吃了好多条,那个味道确实不同一般的。他们从辣味里都可以吃到野生的鲜香味道,跟广州吃的鱼完全不一样。有一次我们在野外搞了一个中法交流活动,带着法国的一些人一块儿走了小半个中国,在山上摘到一个野生的苹果,一口吃下去,那种苹果的香味,他说从来没有那种感觉。


藏民为“甜汉人”准备的甜酥油茶


因为汉人去西藏比较多,为了适应汉人的口味,本来酥油茶是挺咸的,他们弄成甜的,也是为了满足“甜汉人”的口味做的酥油茶,这是我们到西藏阿里那边。


苦也有不同的苦法,那个苦叫小苦,苦的果子,苦胆、鱼胆等等都会成为苦的调料,是很不一样的。这个竹笋是小竹笋,拨开以后蘸水吃也很好吃。


辣阿佤


臭崩龙(德昂族旧称,意指德昂族饮食习俗偏好发酵食品)


所谓的臭崩龙,主要是发酵的食品。新娘要显示她的能干,必须要学会腌菜,外面闻着臭臭的,但他们吃的时候非常好吃。


这是基诺族,到山上很多地方要带水,他们说不用,到山上,满山就像他家的厨房一样的,要水有水,要果子有果子,各种野物。


我带着中法的学生到纳西族的家里,山里长的土豆,味道确实不一样,非常香,在火边烤了以后拍拍灰,蘸点辣椒面和盐吃。结果我们那些学生把人家金字塔式的土豆都吃平掉,每天就在火摊边挤满了烤,烤了以后拿出来又吃拿出来又吃,锅里煮的是腊肉,腊肉对他们的吸引性没有这么大,就吃土豆。


这是回族的牛肉干巴,云南的牛肉干巴也很好吃。


牛肉干巴


我第一次当知青时去干活,到吃中饭时打开人家给我们一个芭蕉叶包的饭,里面有酸菜,想吃肉了就到河边的竹筒里,新鲜的竹子打开,有虫的那种,剖开就有有些一包一包的虫,白白的,看了非常恶心,但那个是很干净的虫,拿去火上一烤,撒点盐,鲜美无比。


这是我们一起去吃的沙虫,像蜈蚣一样的。他们说吃了以后比较补肾,好像虫子都是补肾的,水蟑螂说也是补肾的。还有他们的风俗也都是平分的,什么都平分。


这是野生的蘑菇,在海边主要是吃海味,在云南就吃山珍。云南的蘑菇是非常有命的,大家如果有空能吃到一点,除了比较流行的松茸以外,更好的有一种干巴菌,那是鲜美。


不同地区有不同的出产,如云南菌类较著名的有干巴菌、鸡棕、松茸、青头菌、牛肝菌、谷熟菌、北风菌、鸡油菌等。


当时我们去藏族地区帮他们画画,70年代画明星像,开始流行。簸箕里半簸箕的松茸,我们拿来火边一烤,撒点盐,也是非常鲜美的。后来才知道这个叫松茸,日本把它炒得很贵。


这是用漆油煮的鸡,据说是孕妇怀孕坐月子才吃,但漆树过敏的不能吃。


这是白族的,也有很多特殊的饮食,比如下面这个是用羊奶做的乳酪。


  苗族的尝新节 


苗族是信仰基督教,一到过圣诞节都叫我们去,去了除了听他们的合唱以外,就是这样大锅走山鸡,那个走山鸡极其鲜美,在广州是吃不到的,那个味道永远都能记住,虽然环境很差,架个锅就这样煮,但味道非常好。

    

拉枯族的过年,要在寨新请老人聚餐,也是一种民族团结的象征。

    

这是侗族的菜,还要喝酒。


傈僳族、怒族喝同心酒,嘴对嘴脸对脸的。喝过同心酒的就是结盟了,好朋友。


还有藏族的青稞酒也非常好。

    

这是正在做苏里玛酒。


我去摩梭等地方,酸甜酸甜的,非常解渴,我到山上去转时就带一罐子这样的酒,他们以为我喜欢喝酒,等我回到广州以后给我寄了三桶酒。我去取包裹,老远就闻到酒香。

    

云南红河一带的哈尼族奕车人,在举行由12对男女青年参加的“阿巴多”酒宴时,要采集许多山茅野菜入席。


他们的吃不仅仅是吃,还是一种文化象征。比如哈尼族奕车人,他们有一种风俗是要在结婚和生孩子之前的那段时间都性自由,互相结交异性朋友时,他们有“阿巴多”酒宴,12对男男女女坐在一起,大家就借这个机会交往,互相敬酒。其中有些是有象征意义的,比如酒桌上一大片,好些是不能吃的,比如魔芋是生的,从山上挖出来没有做过加工的,那个显然不能吃,但他们放在桌子上,而且拿起来敬你,如果你说“不要不要,这个怎么能吃。”那你完蛋了的,你的好艳遇可能就没有了。因为那个魔芋在哈尼话里跟“喜欢”谐音,我给你一个魔芋就暗示我喜欢你,你说“我不要不要”,那就完蛋了,没有这个机会了。

    

他们有些暗语,都是通过这个来做象征的。

 

这是我们跟一些摄影家去老挝考察,在中国边境参加中国瑶族婚礼时,他们敬酒,是两个女孩搂着来敬。

  

这是佤族的头人,也要接受敬酒,他手上拿的树枝代表太阳神的意思,太阳神赋予他权利来干这个事。吃鸡肉,芭蕉叶鸡肉煮的小红米,那是敬神才能吃的。

    

哈尼族的老人喝酒时,年轻人要为老人按摩。现在发展旅游,发展成给客人按摩的风俗了。

    

有不同的生态观,有一次我一个朋友看到一位傣族大妈拿一些小茄子,

说:“你怎么不用一些新品种?”

大妈说:“你以为茄子不像茄子的味道,番茄不酸,这样的东西好吃吗?”

    

他们跟我们现在的生态观是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

我们希望到处看看,到处吃吃,我们的野要保持一定的野性,所谓野就是多到野外走走,多到田里走走,除了野游以外。人类学最终是田野调查,这也是我们保持一种陌生感和新鲜感的方式。


分享会现场

    

所谓野路子:不去人多的地方,不敢时髦;去没去过的地方,多学科交叉。

    

保持一点野性:特立独行,法无定法,敢于“撒野”,不唯前人和常规是瞻。

    

这是我们人类学最希望能够做的,包括我们的学生,必须要做田野调查,不做田野调查基本上不能毕业。也因为有了这样一些信念,我们到野外相对生存就会好一点。

    

书可以在书斋里读,也可以在天地间读。民俗学最大的魅力是在田野里发现书里没有的东西,在未知状态下探秘求知。





肖 剑

以食为媒——顺德饮食地理和城市行走

——美食也像是一种基础性的媒介元素,解决了身体不在场的焦虑。


肖剑在分享会现场


我觉得这个是很有趣的,刚刚听到邓老师跟我们讲的一些东西,它其实是一个人类学的背景,胡老师是从艺术学的角度跟我们讲了一下美食,我自己是浙江大学传媒国际学院的,所以我肯定是从媒介的角度来讲饮食。

    

我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,跟学生们分享过一本我自己非常喜欢的媒介史书,约翰·彼得斯的《奇云:媒介即存有》。这本书非常另类,因为它并没有讲到手机、电话这些传统媒介,反而讲的是一些天空、海洋、鲸鱼这样的媒介形式,他把这些媒介形式称之为基础性的媒介元素。


《奇云:媒介即存有》
【美】约翰·彼得斯 著邓建国 译复旦大学出版社

《Eating in Theory》Annemarie Mol
Duke University Press


在我看来,美食也像是一种基础性的媒介元素。因为在当下尤其是数字化的媒介当下,身体的不在场会给我们带来非常多的焦虑。但当美食存在时,我们可能就可以把这种身体的焦虑给解决掉了,因为我们会根据这样的美食不断地探索、寻访。我自己另外很喜欢的一本书,由Mol学者写的一本关于美食的书,他提到食物改造我们,而我们的进食亦在改造着身边的环境。Mol讲到美食时,并不是从简单的主角姿态讲的,而是把美食放在各种各样的联系中,比如和社区的联系甚至和哲学的联系。这里他也提到“剩余”的概念。

    

我是青云文社的学术主持,我们在青云文社一直有一个项目,包括这次的一思一食,还包括从3月份开始我们进行了一系列食物的调研,除了胡老师刚刚和我们分享了一个他非常有趣的创作之外,3月份我们也带领了十多位艺术家和学者做了一次美食调研。


分享会现场

   

这里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关于媒介和场景的探索。

    

我刚刚也提到了,美食作为一种媒介存在,但美食作为媒介的细枝非常多,这里的媒介形式,比如有饮食有鱼虾、桑树甘蔗、酱料,都是作为媒介存在的。由此对于媒介之上就是一些场景,比如后厨、餐厅、基塘、河涌和作坊,都是我们去探访的,由媒介塑造之下的一些场景的概念。

    

在这样一个城市行走过程中,在媒介塑造的场景过程中,也有着非常层层叠叠的角色。


散落于顺德乡间的桑基鱼塘 ©杨昶

    

这里面大概有三个关键词:


1、视角。我们的视角非常多,比如有导游、厨师、学徒、采购、服务员和顾客,每个人看待美食的态度和方法都是不一样的,这也意味着我们从美食的角度可以打开一扇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门。


2、对象。特产这个词很有趣,它蕴含的是非常具有本地色彩的词,这个特产,在顺德看来,比如食材里包含罗氏虾、鳗鱼、梅酱等等。


3、关联。关联里除了本地人,还有更多层次的人,比如有供应者、养殖户、加工者、家庭作坊。有视角、对象和关联共同构成了我们能够看到的一个顺德的饮食地图。只有从这样的角度看,美食才能突破它原有的意义。从咀嚼的姿态和态度来到它作为人类生活方式的描摹和注解。


分享会现场

    

我很喜欢德·塞托在《日常实践》中讲了一句话:人作为实践主体在城市行走中综合身体的视觉、听觉与感觉进行互动,从而构建个人空间。

    

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城市行走,无论是在美食语境当中还是现代语境当中,都是非常重要的,它可以突破数字化媒介带给我们的一种困境,围绕着整个美食调研而产生的,里面也不仅仅有关于自梳女的文化现象,还有以小说的模式对顺德的饮食文化进行重新的探索、重新的提升和重新再创造。我们也在不断地根据顺德的一些场景,回溯到之前的传说里,在这个传说里重新挖掘这样一个文化基因,从而跟我们的现实生活有着更加紧密的联系。

    

最后我想以这样一段话做结尾,这段话我很喜欢,是我自己写的。

    

了解食物,刻画它的形象,触碰它的味道,拥有它的感觉,寻访它在哪里起源,何处生长,需要怎样的空间和秩序安放,最终理解自己的精神与内心。地域的独特让人循着食物追求原真和根系,这是“解味顺德”的企图心。


分享会后现场大合影





关于“一思一食”

一人一味,一食一思。如果说顺德对于美食的呈现有一千种,那么我们对于顺德美食的认识与解读或许会更多。当顺德的饮食被融入不同的情感、文化,甚至解读,它更是被赋予了时间推移的味道、所至人情的味道,以及文化交融的味道。这些味道,在从过去到未来的漫长光阴中与劳作、故乡、商贸、艺术、文化等名次融合在一起,成为情感与智慧的混合,在交织着的情感中又蕴含出奋发向上的情调。那么,从不同艺术、文化的角度出发,对于顺德美食的“求真”又能激发什么新思考?我们将在“一思一食”中邀请到艺术家与学者来到顺德度过美味周末,在两天时间里共同探访顺德之味,寻访美食的制作、对谈美食背后的意义,将以轻松有趣的畅聊方式将艺术、文学的视角与思考注入美食的诠释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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